第5章 虽强必诛

属于叶婷汀单方面的冷战开始了。

次日,她照常没等顾阳,天没亮就出门,特意换乘公车,跑去南城的胡妈铺子买了几根油条。

刚进学校,任容幸的手机传来了短信。

——来天台。

叶婷汀两眼一黑,嘴里叼着油条开始跑,从图书馆一路找到教务处,终于在理科教学楼的天台上找到了他。

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,教学楼上天台的门平常是上锁的,叶婷汀也不知道任容幸怎么想到办法把锁撬开了。

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。

他坐在天台外围的矮墙上,指间夹着烟低头玩手机。

大片的云朵飘在半空中,浅蓝色的天不留一丝杂念,男生低垂着脸,长长的刘海遮住眉眼,只看得见精致的鼻尖和艳红的薄唇,宽大的运动校服穿在他身上有种纤细的少年骨感,左腿的裤脚挽至膝盖处,露出精致的脚踝,脚上穿了双白色的Yeezy,单脚轻踩在地面的那颗篮球上。

妖孽。

明知任容幸是个禽兽不如的家伙,叶婷汀仍然被眼前的景象迷晕了半刻。

听见来人的声响,任容幸缓缓抬眼,不爽地咂嘴:“真慢。”他把烟熄灭,跳下来,在离叶婷汀几步距离的地方停住。

看向她手中的纸袋,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这是叶婷汀的油条和没喝完的豆浆,她将纸袋递给他:“我买的早餐,你要吃吗?”

任容幸接过纸袋,抽出油条咬了一口,味道不错,就是有点冷了。于是把油条放进温热的豆浆中泡了泡,倒是几口就把叶婷汀的早餐解决掉了。

“好吃吗?”叶婷汀问。

语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讨好。

只见他用虎口擦擦嘴角,满意地点头,心情不错的样子。

叶婷汀趁热打铁,从书包里掏出那个黑色的手机,毕恭毕敬地递给他。

“我昨晚把我的手机修好了,这个,还给你吧。”

任容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,“哦”了声,却没接过手机。

“……”

叶婷汀僵直着手臂,一动不动地站着,面色尴尬。

等了许久,任容幸终于伸出手,叶婷汀轻轻呼出一口气,心中的石头落地,赶紧将手机放在他的掌心里。

然而,任容幸却在她松开手机的那一刻……同时抽回了手,任由那只黑色的小东西垂直掉落地面,噼里啪啦,四分五裂。

叶婷汀不可置信地看着在水泥地上被砸得破碎的手机。

心口剧烈地疼,像被撕裂一般。

任容幸故作惊讶地张嘴。

笑了。

笑时唇边露出可爱的虎牙,人畜无害的面相。

“啊,怎么办呢,你把我手机摔坏了,叶婷汀。”他再一次弯腰与她平视,念她的名字,语气软糯。

叶婷汀浑身颤抖,迎上他冰凉的目光,一瞬不瞬地望着他。

任容幸凑近她的脸,直到两人的鼻尖不到半个拳头的距离,他歪着头,想跟她打个商量地说:“要不,你亲我一下,就这么算了?”

叶婷汀思考半晌,眯着眼若有所思地:“好,你闭上眼。”

任容幸当真乖乖地闭上了眼。

叶婷汀轻轻地捧上这张风华浊世的脸,他喝过豆浆的唇,饱满而水嫩,看着很好亲。

但叶婷汀的目标并不是这儿,她暗自磨牙,捏紧任容幸的下颔,然后狠狠地咬上他的下巴,像在咬她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。

后来,我是说很久之后。

叶婷汀真的有想过,如果她当时就听任容幸的话,亲他一下,像许多迷他迷得死去活来的女孩一样,会不会就没有后来的事儿了。

可惜凡事没有如果。

自那以后,任容幸的骄傲、自负、骨血里的不可一世,彻底将叶婷汀的高中生活搅得一团糟。

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。

铃声大作,同学们呼呼地往教室外面冲。

叶婷汀整个上午都趴在座位上,把脸埋在胳膊里不愿抬起头,也不愿去食堂吃饭,徐北北怎么劝都劝不动她。

顾阳在一旁站了许久,看着她闹别扭不起身,以为她那股子矫揉造作的老毛病又犯了,默然地说:“让她自个儿待会儿。”

徐北北不好再说什么,跟着顾阳走了,留下叶婷汀独自在教室里。

她听着他们离去的脚步声……直到声音消失才木然地抬起头,呼吸顺畅。

叶婷汀拿起徐北北桌上的镜子,照了照,她的眉角早晨时不过是一点点红肿,现在却青青紫紫的,看上去吓死人了。

咬任容幸下巴的后果就是——

被他一把推开,撞上天台的大铁门,摔了个人仰马翻。

叶婷汀一声惨叫,再开睁眼,任容幸已骑在她的大腿上,单手掐她的脸,逼她昂起头。

“你他妈要死吧?”粗声骂道。

任容幸身上散发着致命的气息,眼光似饿狼,面无表情地说:“给老子等着啊,叶婷汀。”

叶婷汀热血冲上头顶,事已至此,反而是不怕了。仰头看着任容幸下巴上的牙印,咬得很深,都出血了。

觉得非常爽。

叶婷汀艰难地立起上身,伸长手臂用指甲去挠他的脖子,一点也不怵地嚷道:“去死吧!”

幼儿园以后,叶婷汀就没跟男孩打过架。

虽说先撩者贱,但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,任容幸就是欠抽,天生的贱骨头。她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,打得不够重,没能将他打趴下。

叶婷汀心下痛骂他几句,照镜子时按了按伤口,“嘶——”痛得她龇牙咧嘴。

同时,肚子也饿得咕咕叫,她这回不是耍性子不愿意跟顾阳和徐北北去吃饭了,是当真没脸见人。

饿得实在受不了,叶婷汀决定避开人潮汹涌的食堂,去学校的小卖部买点吃的。

她捂着脸,匆匆下楼,快速跑进小卖部,买了个几个红豆面包和一盒牛奶,给完钱正要走,转身看见前方五十米——冤家路窄,任容幸也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走来。

他双手插在裤兜里,头压得很低,慢慢走来,身旁站着同样个子很高、怀里抱着篮球的一个男生。

那个男生不知跟他聊什么,聊得很开心,嬉皮笑脸地走进小卖部。叶婷汀眼疾身手快,迎面撞上之前,飞身躲进店里放陈货的小角落里,藏身于可乐和泡面箱之间。

任容幸打开冷藏柜,拿出一罐可乐。

男生抢过他手中的可乐,然后一把揽住任容幸的脖子,嘻嘻笑道:“说不说?说了请喝可乐,嗳,谁这么有情趣,给你下巴上种草莓。哈哈,太特么有创意了!”

任容幸冷冷地撩开他的手臂,从冰柜里重新再拿出一罐可乐。

懒得搭理他。

叶婷汀蹲在角落,直冒汗。

两人走向这个僻静的位置,几步之遥的距离,与她仅仅隔着几个纸箱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。

“任容幸,说啊,谁咬的?”

“狗咬的。”

“我靠,狗你也搞!”

“滚。”

男生咧嘴大笑,推了他一把:“唉,认真地问你呢,哪个女生?是我们学校的吗?”

任容幸皱着眉不悦地点头。

男生感叹:“啧,季倾整天给我发微信,就为了等你回头,你倒好,分手才几天,直接上全垒打了啊。”

任容幸抓了下被咬破的下巴,有点痛,也有点痒。

“放屁,什么全垒打,嘴都没亲过。”

“到底哪个女的啊,这么有种的。”

“什么女的啊,就是只狗。”

男生之间的话题荤素不忌。

呸。

叶婷汀偷偷伸头往外瞄一眼,只看得到这两个家伙的屁股。虽然看不清任容幸的正脸,但也想象得出他的惨状。

“那你跟季倾真散了?”

“嗯,散了。”

任容幸说完,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完,用力将易拉罐捏成团,抛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,扔进几米外的垃圾桶,走了。

叶婷汀腿蹲麻了,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。

今早跟任容幸打架,其实准确来讲,是她动手打他,他千方百计地自卫,却依然抵不过她的熊熊怒火,脸和脖子都被抓得面目全非。

但他比叶婷汀脸皮厚得多,满脸的伤也敢满校园地走,惹来多少不怀好意的猜测和议论。

放学后。

叶婷汀老老实实跟着来找她的顾阳一起回家,持续了不过一天,属于叶婷汀单方面的冷战又单方面地结束了。

他们在公车站前等车,两人都不肯先说话,气氛一时有些尴尬,最终,还是顾阳叹了口气,先服软。

他轻轻地碰了碰叶婷汀眉角的伤,问:“你的脸是怎么搞的?”

叶婷汀歪头躲避他的触碰,没好气地说:“撞的!早上挤公车撞车门上了。”

伤成这样了,还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。

顾阳有点生气:“你能不能凡事小心一点,连自己的身体都保护不好的话,我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能做好。”

“……”叶婷汀想怼回去,又找不到好的说辞。

幼儿园时,顾阳班里有个小胖子老欺负他。叶婷汀为了给顾阳出气,堵在男厕所门口骂街,那年她才几岁啊,就知道“犯我亲者,虽强必诛”的道理。

结果反被那小胖子一顿狠揍。

叶婷汀知道,一旦顾阳知晓,绝不会仍由任容幸这么欺负她。

但她不能牵连顾阳,所以什么也不能说。

太阳西沉,暮色将至。

叶婷汀哼唧一声,把书包丢给顾阳,跳上公车,坐在最后一排望向窗外。他慢慢跟在身后,替她刷公交卡,提着她的书包,轻飘飘地落坐在她身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