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旧时光

十岁那年下雪的深冬,任容幸第一次遇见林时尧。

一辆崭新的进口汽车停在旧城区的胡同口,儿时的任容幸正玩着新买的游戏机,父亲突然拍了拍他的肩,让他去瞧车窗外的人。

任容幸不耐烦地停下手中游戏,望向车窗外面——

地面积了厚厚一层雪,冰天雪地里,一个男孩抱着一个小女孩在哭。脏兮兮的臭小子,这是任容幸对林时尧的第一印象。

他身旁的小女孩衣服倒是干干净净,脑袋扎着两个羊角辫,也没哭,一脸没心没肺的笑,举起小手替男孩拭泪。

“爹地,他为什么要哭?”任容幸不解地问。

哭得那么惨,像在号丧。

“他那是太高兴。”父亲摸儿子的脑袋,“他叫时尧,以后就是你的小伙伴了。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弟弟,你就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,知道吗?”

任容幸撇撇嘴,他才不想要个穷酸又爱哭的弟弟,继续玩手中的游戏机,低声嘟囔道:“我不喜欢他。”

即使再怎么不待见林时尧,他还是住进了任容幸的家,转学到了任容幸的学校,两人同吃同住,外人见了都以为他们亲如兄弟。

“任容幸,你那个鼻涕虫弟弟呢?”陈墨来任容幸家打游戏,故意闹他。

任容幸狠狠踹了陈墨一脚,“你再瞎说我踢死你。”

“我没瞎说。”陈墨躲在电视柜的后头,伸出脑袋大吼,“我妈说了,林时尧是你爸的私生子,他妈是第三者,要不然为什么把他接回来住,还让他当你兄弟?你傻不傻,这都没想到!”

“我爸说了他不是!”任容幸愤怒地举起拳头去追陈墨要打他。

陈墨边跑边叫:“你爸骗你的!傻子!”

关于林时尧的身份,旁人说得多,后来连任容幸自己都忍不住要信了。

任容幸偷偷打量时尧的五官,越看越觉得他长得跟自己挺像的。

难道他真是我弟弟!

小小年纪的任容幸感到万分难过,接受不了一个凭空冒出来的野孩子来做他的弟弟,于是加倍欺负林时尧。

命令他给自己跑腿、帮自己写作业,心情好的时候跟时尧打一架,心情烦的时候也要跟时尧打一架。

时尧又打不过他,只有挨揍的份。

后来,任容幸发现林时尧脾气是惊人的好,不管自己如何欺负他,他都不做声,也从不向父亲告状。

任容幸没法子,偷偷翻他藏在书包里的日记本,想找出时尧的要害,不然自己岂不是白欺负他了。

林时尧自懂事时养成的习惯,日记写得很长,一天写一篇,漫无止境地写。

任容幸无聊地翻看日记,一开始是流水账式的文章,早上吃了什么,晚上干了什么,好没意思。

后来他长大了些,写的东西也情真意切起来。

写他妈妈工作很辛苦,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,常常几天吃不到一顿肉,他最喜欢去邻居家奶奶那儿吃饭。

邻居家奶奶有个小孙女最近搬过来,她跟自己一样大,很爱讲笑话,喜欢边看电视边写作业。

那个小女孩叫叶婷汀,林时尧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叶小洲。

全世界只有自己叫她叶小洲,一想到这个林时尧就开心。

任容幸皱眉回忆起胡同口林时尧抱着痛哭的小女孩,估计她就是叶小洲,继续往下看。

自从这个叶小洲出现,时尧的日记就被她的名字占满了。

“叶小洲的外婆今天带我们去电影院看《霸王别姬》,叶小洲说,我妈妈长得像电影里的女明星,我也觉得我妈妈很漂亮,虽然她这几年老了许多。”

“叶小洲考试又拿第一名了,虽然是倒数第一名,但她说成绩不好没什么了不起的,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才是好学生,她除了智这方面拖后腿,其他每一项都很优秀。我觉得她说得没错,叶小洲的人缘那么好,大家都喜欢跟她玩,成绩不好也没什么。”

“叶小洲,我好想她。任容幸一定从来没遇到过像她这么好的女孩,所以才喜欢欺负人,我不能跟任容幸计较,他真可怜,他都没有喜欢的女孩。”

看到这儿,任容幸生气地甩开日记本。

原来林时尧一直觉得自己可怜,他不就是多了个叶小洲吗?他凭什么就觉得自己可怜了!

任容幸气死了。

他非要去会一会这个叶小洲不可。

……

“所以,你见到我了吗?”叶婷汀下巴磕在膝盖上,一瞬不瞬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任容幸。

他的手背覆住眼,轻轻地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”

他跟时尧在小学门口等了好久,直到问时尧旧日的同学才知道,叶小洲早就转学走了,她外婆去世后就回叶家了。

叶婷汀垂眸,心里有些难受,原来年幼时曾经有个男孩深深地喜欢过自己,若不是今日任容幸告诉她,或许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知道。

“那时尧现在人呢?”叶婷汀问道。

“他去了美国。”任容幸单手搭在叶婷汀腰间,将她搂进怀里,两人同时躺在狭窄的沙发上。

“他还会回来吗?他还好不好?”叶婷汀亲了亲任容幸的下巴,讨好他。

“哼。”

任容幸捏住叶婷汀的嘴,一脸不高兴道:“你是不是以为他会踏着七彩祥云回来娶你啊?我告诉你,美国洋妞身材火辣又知情识趣的,时尧肯定早就把你给忘了。你少惦记他了,知道吗?”

“呜呜。”叶婷汀被他捏住嘴,什么话也说不出口,无法回嘴,只好捏任容幸腰间的肉,只是他腹肌硬得像铁块,自己怎么捏他也没反应。

叶婷汀还有好多话想问。

她想问时尧是不是你的亲弟弟?时尧为什么去美国呢?你后来还有没有欺负过他啊?

可是,任容幸不肯让她再问了。

时尧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,能解开很多的秘密,也像一把枷锁,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停滞不前。

叶婷汀心想:能得知时尧一切都好,也就足够。

就让时尧永远留在过去吧,留在那些美好的不复存在的旧日时光。

……

彭显跟乔臣在国金的负一层打桌球。

打了会儿,秦莫岩也来了,吊儿郎当坐在沙发上问:“唉,任容幸呢?”

彭显俯身戳了一杆,回道:“等会儿到,他女朋友今天生日,白天的时候出了点事儿,现在陪她呢。”

秦莫岩:“哪个女朋友?胸挺大的那个?”

乔臣嘻嘻一笑:“对,叶婷汀,我们篮球队经理。”

“谁打的啊,这么不要命,动任少的女人。”

彭显瞥他一眼:“除了季倾还能有谁,你还不清楚季倾那个疯婆娘,她要想整叶婷汀还不跟玩蛐蛐似的。”

“不至于吧,任容幸跟季倾分手都分清楚了。”秦莫岩对叶婷汀没意见,如果季倾真要跟她过不去,这麻烦可就大了。

彭显摇头:“秦莫岩,你也帮着劝劝季倾吧。陈墨的事儿闹太大了,她跟任容幸走到了死胡同,老这么纠缠着没意思。”

其实季倾以前挺好的,虽然有点大小姐脾气。

自从跟任容幸在一起,就成了个作天作地的妖精,反正不管闹出什么事儿,都有任容幸跟在后面给她擦屁股。

陈墨差点被她害死,任容幸愣是一个字都没跟大人提过,把所有的错都揽自己身上了,季倾她还想怎么着。

“我哪儿劝得动季倾,她以前杀人放火的缺德事干得还少啊?任容幸自己都不管,我凭什么帮他管,我管得动吗我?”

彭显低声喃了句:“冤孽。”

任容幸来了后,什么话没说,恣意地瘫沙发上,嘴里叼着烟,垂头玩手机。

乔臣输了彭显的球,不乐意再打,坐到任容幸身边来,低声问:“叶婷汀现在怎么样?伤得重不重?”

任容幸:“还行,我刚送她回家了,那丫头心大。”

不管伤得重不重,发生了这种事儿,一般女孩子至少得痛苦个好几天,叶婷汀在学校睡了一觉就跟不记得了似的,也没提过要报仇,但这种事儿压根不需要她提,任容幸自然会帮她搞定。

乔臣:“找着是谁干的了吗?”

任容幸沉沉地说:“还没,那几个女的不是市一高的。”

乔臣撇嘴:“难怪敢在学校里动手,季倾这女人真够阴险的。”

秦莫岩插了句嘴:“你们问过季倾了吗?又没有证据说是她指使的,别到时候冤枉了她。”

“秦莫岩,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。”彭显把杆扔了走到秦莫岩身前,“要是今天被打的是易悠然,你能这么冷静?证据?要什么证据,季倾什么德性你不清楚啊。”

秦莫岩霍然起身,怒道:“唉,彭显,你冲我发什么火,我有说不帮忙?赶紧把人找出来啊,我能替你把人祖坟都挖咯。”

任容幸不想听他们在这儿辩。

他一直联系不到季倾,她可能没开手机,这件事八九不离十,与她脱不了干系。

任容幸望向秦莫岩幽幽地说:“替我转告季倾一声,这是最后一次,她要再动叶婷汀,我会连同陈墨的账一起跟她算清楚。”

次日。

任容幸找出了欺负叶婷汀的那几个女生。虽然季倾才是幕后主使,无奈找不到证据,念在过去的情分,任容幸也想再给她一次机会,如果她能趁早清醒过来自然最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