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我们约会吧

单位家属楼的下面种了棵上百年的老槐树。

叶婷汀小时候,大人都骗她说那棵树是槐树精变的,专吃童男童女,叶婷汀怕得要命,每次去顾阳家找他玩儿都不敢离太近,只敢站在楼下隔着远远的距离喊他的名字。

叶婷汀匆匆跑下楼,左右张望,没见着任容幸。

沿着林荫小道往另一个方向走,转角拐个弯,斑驳老旧的大楼前,单位院子里的参天大树映入眼帘,烈阳透过树荫,碎片似的亮光打在了他白净的脸上。

任容幸朝叶婷汀招手,唤她过去,笑时嘴角露出颗小虎牙,俊俏的面庞平白添出了可爱的气息。

叶婷汀若是不认识来人,怕也要被他迷惑住,心底生出几许旖旎的想法。

例如现在,走向任容幸的少女,羞赧地问:“你是在叫我?”

任容幸嗔笑道:“不是,我等的人是她。”说完指向女孩身后一脸冷漠的叶婷汀。

芳心暗许的少女只好失望离去,依依不舍地瞅了眼任容幸,经过叶婷汀身旁时露出“好白菜怎么就被猪拱了呢”的表情,不屑地摇头。

叶婷汀无语凝噎。

走上前,仰头问任容幸:“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儿的?”

他不以为意:“我问的彭显,以他父亲的关系,能调出全校同学的家长联络簿。”

叶婷汀瞧不上他们这官宦子弟的做派,放古代,这种人大抵就是草芥人命的性子。

冷笑道:“哦,那你诬陷我作弊的事儿也是彭显帮忙干的?我下次见到他了,非得问问他是不是天生的奴才命,要给你来当这狗腿子。”

任容幸:“不是他找人干的,你不要污蔑他。”

叶婷汀一咬牙:“那就是你干的!你先前还不承认。”

“你就当是我吧。”任容幸不耐烦地揉脖子。

“什么叫当啊!就是你!”叶婷汀气他不认账,平地跳起扯了一把翠绿的树叶子,砸在任容幸脸上。

她扎着丸子头,在宽大的T恤外套了件灰色的连帽衫,细白的小腿踩着墨蓝色帆布鞋,闹腾起来比平日穿校服的模样更孩子气。她的五官单提溜出来不出彩,眉太淡,杏仁眼,细鼻小嘴,唇珠饱满,亮亮的,娇嫩可憨,组合在一起又生出奇妙的透明感,耐看极了。

任容幸忆起叶婷汀周身那一股子的奶香味,像他爱吃的大白兔糖,看似绵软的口感,咬下去却硬得弹牙,须得卷在舌尖好好地含一会儿才软下来。

他不过就是想亲她一下,为什么不行呢?

任容幸展臂一把揽住叶婷汀的脖子,把她塞进他外套里,她小小的一个人,个子只到他的肩,瞬间就被缠绕住了,死活也挣脱不开男生的怀抱,弯腰闷在他的胸口,扯着嗓子喊:“你放开我!”

任容幸笑着闹她,就是不放,哪次不是她先动手的,偏是爱做出一副受到迫害的样子。

“我错了,我错了。”叶婷汀立马认怂,讨饶,“你别这样,要是被人看见了,我妈非宰了我不可。”

任容幸缓缓松开她,叶婷汀退后几步与他保持距离,冷着脸问:“找我什么事儿?你要是没事儿的话,我要上楼了,家里有人在等我呢。”

叶婷汀跟顾阳说下楼买薯片,迟迟不归,他怕是要起疑心的。

任容幸很不高兴。

放假几日,他先是陪父亲去香港见他后妈还有那个便宜弟弟,好不容易回城,彭显在国金中心的FunkG组局叫他去,当着所有朋友的面,彭显那丫和乔臣故意逼他把叶婷汀叫出来玩儿。

他也有点儿想见她,于是发了微信。没想到,叶婷汀直接无视他,气得任容幸来她家院子里逮人。

任容幸耳廓夹了几片嫩绿叶子,他扯下嫩叶轻轻吹了口气,叶子飘走,他意兴阑珊地说:“我太无聊了,叶小洲,不如我们约会吧。”

叶婷汀心想:呵呵,又想调戏我,不能再上当了!

盘算好措辞和语气,温驯地说:“那可能不行,我还有好多作业要写呢,作业写不完,我爸妈是不会放我出来玩儿的啦。”

任容幸:“别写了,我借你抄。”

……

叶婷汀就想了几秒,没骨气地答应了。

于是,两人约定翌日他再来接她,前提是,任容幸要把她假期所有的作业写完。

叶婷汀上楼后,顾阳还在她家,厨房里炖了整个下午的乌骨鸡汤,他盛出来一小碗喂叶婷汀喝。

“别急,小心烫。”吹了吹勺子里的汤,喂到她的嘴边。

叶婷汀尝了一口,枸杞的甜味混着乌骨鸡的鲜香,真好喝,张开嘴她示意还要。

“不是下楼买薯片?薯片呢?”顾阳见她两手空空。

叶婷汀:“青柠味的卖完了,不想吃别的。”

顾阳把灶火关了,细心叮咛:“汤不要放冰箱,想喝的话直接加热,我晚上要去凯宾斯基吃酒席,不能陪你吃饭。英文作业我检查过了,错的题旁边都写下了注释,你今晚把数学和语文写好,我明天再来看。”

叶婷汀心里咯噔一下,明天任容幸要来找她,要是遇上顾阳了可不好。

“不用了,我明天有事儿,你晚上来吧,如果你忙,后天来也成啊。”叶婷汀抱着瓷碗喝汤,对玄关处穿鞋的顾阳低声呢喃。

“你有什么事儿?”

叶婷汀瘪着嘴心虚地说:“我约了朋友去看电影。”

“徐北北?”顾阳皱眉问。

“不是。”叶婷汀赶紧否认,说了个谎,“是你不认识的人。”

顾阳走后,叶婷汀照常躺在沙发上打游戏,心思却飘得老远没放游戏上,一路狂送人头直到被队友臭骂一顿,被队长使用权限踢出局。

她哀叹了一口气,胸口有些闷闷的,百思不得其解,自己为什么要瞒着顾阳暗暗跟任容幸来往呢?她不想骗顾阳,一点儿也不想,但她也不想告诉顾阳,她跟任容幸的关系可能比他想的要更密切些。

叶婷汀扪心自问,如果换作是别人,做出跟任容幸同样的事情,她一定会非常讨厌这人。然而任容幸这样不尊重地对她,叶婷汀常常只觉得气愤,却说不上厌恶。

她打开微信,点进任容幸的朋友圈去看。一张张地翻照片,他更新不算频繁,每个月就发个两三条,叶婷汀一条一条地看下来。

原来他的微信名叫爱吃火锅的腊肠,是因为养了一条叫火锅的腊肠犬,最新的一张照片是狗狗和蛋糕的合影——祝火锅七岁生日快乐。

他去过很多地方,漫天大雪的曼哈顿,樱花散落的东京目黑区,细雨迷蒙的台北,照片中的姿态一成不变,少年反戴着棒球帽,吐舌头做鬼脸。

他喜欢大卫·芬奇的电影,喜欢岛田庄司的书,爱喝冰可乐,打篮球时肆意挥洒汗水,抽烟时又偶尔流露出迷茫的表情,撇去他真实性格中讳莫如深的那部分,谁会不喜欢精神富有又天真烂漫的男孩呢?

叶婷汀夜里睡得迷迷糊糊,做了个甜梦。

梦里白衫黑发的少年站在庭院中那棵老槐树下,青翠欲滴的树叶下,他缓步上前,搂抱住她的腰,叶婷汀踮起脚,沉醉在他墨玉般的双眸里,他俯身蹭她的嘴角,印上她的唇……

将要亲上的瞬间,叶婷汀自梦中惊醒,天光大亮,她一身冷汗,狠狠揉搓面颊,梦中少年的脸孔渐渐浮现,正是一脸灿烂笑容的任容幸。

度过漫长的一上午,午后两点,叶婷汀依约在院子里等他。

她站在老槐树下,刚洗了头,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,穿了件朱砂红的宽松卫衣,露出白衬衫的圆领,深黑色的百褶裙,纤细的小腿,白袜白球鞋,斜挂着运动小包,包上坠着毛绒绒的兔子朱迪玩偶。

十六七岁的少女不施粉黛,青春靓丽,莹白如玉的脸庞晕了一抹浅粉,饱满的嘴唇,笑起来嘴角有两粒小梨涡。

任容幸还是头回见叶婷汀这般笑,不紧不慢地上前,淡淡看一眼,撩拨道:“跟我约会,开心成这样?”

叶婷汀啐了一口,翻过脸不去看他。

两人走出院子,叶婷汀突然犯轴:“我家这边不好打车,不如我们坐地铁吧。”

任容幸不肯:“别啊,打不到车我叫司机来接,他刚送我过来的,没走远。”

叶婷汀:“什么司机啊?你是在炫耀你家有司机是吗?我就想要坐地铁,你不答应我就不去了。”

莫怪是虚荣心作祟,女生别扭起来,可劲儿地能作。

殊不知,任容幸穿白色的卫衣,深色牛仔裤,爱马仕的钱夹揣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,脚上穿着黑色的军统靴,宽肩窄臀,气质干净又显矜贵。他这样好看,她就想跟他在马路上多走一会儿。

“听你的。”任容幸心情不错,手搭在她的肩上,高高兴兴,如沐春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