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你心里没点数吗?

国庆长假的最后两天,地铁人流量相较前几日不算多。

地铁里,一群外地来的老年旅行团成员挥舞着手里的小旗子高声谈话,后面站了几个在嬉笑打闹的中学生,任容幸和叶婷汀被迫夹在这老少之中,颇有一番患难鸳鸯的味道。

任容幸一手拉着吊环,气恼地抱怨道:“有个小兔崽子一直踩我的鞋。”。

叶婷汀的手够不着吊环,扶着杆偎在任容幸身旁,瞟了一眼那个踩他鞋的中学生,怕他发少爷脾气,劝慰道:“人不是故意的,你且忍一忍,马上就到了。”

地铁不像公车,没有急停。但几个中学生闹腾得厉害,公共场合也没顾忌地互相推搡,男孩子手劲儿大,一个没注意,将娇小的女生往前头用力一推,差点将人推倒在地,幸亏任容幸反应快,伸手接住她的身体,女孩儿吓了大跳,窝在任容幸的怀里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。

任容幸扶稳小姑娘的肩,扭过头阴沉地望着男孩说:“是你女朋友吗?”

男孩涨红了脸:“不是……”

任容幸瞥了他一眼,趾高气扬地教训道:“不是你女朋友,凭什么欺负她,没点分寸,人摔坏了你负责?”

男孩面红耳赤地说:“对不起,我以后注意。”

任容幸把柔弱的小姑娘推还给男孩,酷酷地一手插兜一手揽住叶婷汀,然后当着地铁里老少围观群众的面,捧住她的下巴,在她红润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。

叶婷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,脸唰地一下潮热绯红——灵气逼人,她绝对想不到,自己此刻的表情多么好玩儿。

两人在城区中心那站下了地铁。

假期的人流集中在景区,老城区倒是比平日冷清许多,任容幸约叶婷汀看的电影是复刻版的《花样年华》。

网络上订不到票,必须来现场排队。

这家戏院开了很多年。

叶婷汀记得小的时候,外婆曾带她和时尧来这儿看《霸王别姬》,三个多小时的电影,年幼的她看不大懂,傻傻地坐在厅里剥糖炒栗子吃,演到结局,外婆拿起帕子暗自抹眼泪。

叶婷汀偷偷问时尧,外婆为什么哭?

时尧也不大明白,剥了个糖炒栗子,摇摇头说:“张国荣死得太可惜吧。”

外婆走了以后,叶婷汀就不爱来这看戏了。

“我记得以前门口有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摊儿,现在怎么不见了呢?”寻了半天也没见到,叶婷汀有些失望。

“好多年前这边城建,小摊贩都整改了。”

叶婷汀站在任容幸身后,风刮在她脸上,微微有些刺痛,她脑袋发热,不知是睹物思人还是因为方才任容幸亲了她一口。

叶婷汀扯他的衣角,待他回头突然问道:“你是不是认识时尧?”

任容幸淡着表情,垂眸看了看她,点头。

“他现在在哪儿,他还好吗?”

叶婷汀就想知道时尧为什么搬家后不见了,他明明说过会回来找她玩儿的。

任容幸冷哼一声,微怒:“叶小洲,同我约会就为了问林时尧的事儿?那你走吧,我还不至于要沾他的光。”

叶婷汀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,闷声道:“不是,我就是随便问问。”

气氛倏然僵硬……

所幸,很快就轮到他们买票了,任容幸掏钱包买了两张票。

跟男同学看电影呢,任谁看,都是件相当暧昧的事儿。但,如果对象是任容幸的话,这暧昧就跟诗情画意扯不上什么关系,反倒更像是一道巨难的函数题,以叶婷汀的能力基本上算是无解的。

漆暗的电影院,荧幕上透着朦朦胧胧的光。上映了多年的老电影,剧情都是知晓的,来看戏的大多是年轻人,贪图电影浪漫的氛围。

叶婷汀却只有尴尬。

电影开场没多久,坐她旁边的一对情侣就旁若无人地上演真人亲热戏码,左边的男士摸着女朋友的大腿,一路从腿摸到腰,亲得啧啧作响。

叶婷汀用余光偷偷打量任容幸,他倒镇定得很,面无表情地看电影,手掌托着下巴,不发一语。

太过镇定了反倒显得诡异。

叶婷汀挤向任容幸,想离那对情侣远一点,她侧过身子,一不小心,胸碰到了他的胳膊,柔软的一处压过他的手肘,妥帖地陷了进去。

任容幸动了一下,她的内衣很薄,温热的触感,黑暗中愈加真实。

叶婷汀忙弹开,拉开两人的距离,灼热的脸烧得厉害,假装没注意到,缄默地盯着荧幕上穿旗袍的张曼玉婀娜多姿地与梁朝伟擦肩而过。

身旁的情侣总算是消停了。

右侧的任容幸却偎了过来,他脸挨她很近,近得能听见她呼吸急促的声音。那灿若星辰的双眸,眼波流动,他缠绵地问:“你害羞了?”

少女的脸红得像颗熟透的番石榴,气若游丝道:“没,没有。”

从戏院出来后,天也黑了。

十月初,月色微凉,秋风肆意,顺着马路边的法式梧桐,任容幸拽着她往武康路走,叶婷汀露在外面的腿有些冷,脸上的温度却居高不下。任容幸故意不去看她,单单握着她的手腕。

叶婷汀的手机在包里震动。

停下脚步,想要接电话,右手被任容幸紧拽着,无论如何也取不出包里的手机。

“等一下——”叶婷汀呐呐地喊。

任容幸侧过脸:“嗯?”

“我接个电话。”叶婷汀扯回手,抿嘴低头掏出iPhone。来电的是顾阳,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,他一定在家等她了。

“不接?”任容幸见她踌躇不安的样子。

叶婷汀犹豫了一阵,按下静音关闭手机。

“不接了。”她不知道该如何同顾阳解释为何不回家。

任容幸走向她,迈出一步,伸出双手捧住叶婷汀的脸,罕见的一脸真挚,问道:“呐,叶小洲,你冷不冷?”

叶婷汀嫩白的小手覆在他的大手上,把他的手从她的脸上掰下来,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。

认识他的第一天起,任容幸就以各种理由、各种方式与她进行亲密接触,这个人似乎对青春期的男女之间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没有概念,心情好的时候亲她、抱她;不高兴了就踢她屁股、用篮球把她压在垫子上实施暴力。

初始,叶婷汀当然很生气自己被冒犯,但时间一长,她竟然渐渐感到习以为常,这想法简直太可怕了。

任容幸不介意她抗拒亲近的举动,温柔地看着一脸娇憨的叶婷汀,问道:“饿不饿?我请你吃新淮城的清蒸梭子蟹怎么样?”

新淮城是本市新开的一家爆火的高档菜馆,叶婷汀听爸妈说起过,这家馆子的餐又贵又难订,她妈本想在中秋节那几日找个时间做东请客,结果整个十月份的晚宴都没空位,想花钱都找不找门路,恨得胃出血。

“我不爱吃淮扬菜。”叶婷汀婉拒道,她倒不是心疼任容幸花钱,反正他家有钱,她是怕去了没位子弄得大家尴尬。

任容幸今儿心情不错,耐着性子又问:“那你喜欢吃什么?”

叶婷汀:“我喜欢吃麦当劳”

“瞧你这点出息。”

任容幸轻弹一下她的额头,手机震动,他接起电话:“喂,干嘛?”

叶婷汀靠着高大的法国梧桐,静静地听任容幸讲电话,没有丁点瑕疵的细腿不甘寂寞地晃来晃去,晃得任容幸眼睛疼,心思也不在电话上了,在她的脚踝、膝盖、大腿几处徘徊。

靠,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要穿短裙?

任容幸挂了电话,对叶婷汀说:“彭显他们要去洋房吃饭,叫我过去,你跟我一起去吧。”

叶婷汀踹了一脚树根,心想:彭显叫你吃饭为什么要拉上我啊,我跟他们又不熟。硬邦邦地说:“我不去,你自己去吧。”

任容幸平生没见过叶婷汀这么麻烦的女的,你叫她坐车她想挤地铁,你想请她吃饭她说不合口味,反正你让她干嘛她就偏偏反着来。彭显说,这种女的就叫作,给她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,给她递根竿子就能上房揭瓦。

这样的女孩儿不能惯着,对她太好没意义。

任容幸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支烟,叼嘴里:“你真不去?”

叶婷汀蹙眉,偏过脸躲他吐的烟圈:“不去。”

任容幸将抽一半的烟扔地上,靴子踩熄烟蒂,压着嗓子颐指气使地说:“好,那你走吧。”说完迈着大长腿转身就走。

他打篮球的好身材,一身精瘦的肌肉,穿衣有型,脱衣有肉,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,叶婷汀反应过来,赶紧去追。

她不知道任容幸发的是哪门子的脾气,语气那么可怕,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反应,未经大脑地跟上去追他。

任容幸知道叶婷汀跟在他身后,不禁加快步伐,心下冷笑:真厉害,叫她走,她就偏偏不走。

他走得越来越快,叶婷汀渐渐跟不上了。

月光下,英俊挺拔的男生白衣黑靴,脚下生风,一米开外跟着个红杉短裙的小姑娘,裙摆飘飘,长发飞扬。

“你等等——等等我——”

叶婷汀忍不住出声,尖声叫道。

任容幸抿去嘴角含着的一抹浅笑,顿下脚步,缓缓转身,冷声道:“为什么?不是不去吗?”

“我……”

叶婷汀老脸一红,含糊其辞耍赖道:“我,我有说不去?哦,我改主意了,洋房那么贵为什么不去?上次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,我要去!吃垮你,吃到你们破产。”

任容幸笑着捏她脸,他家火锅饿肚子时也是摇着尾巴跟在他脚边蹭,很乖的。

叶婷汀去掰他的手,抗议道:“你不要老对我动手动脚。”

“不行。”任容幸抱住她,紧紧地搂在怀里,在她耳边说:“谁叫我喜欢你呢。”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,长臂将她牢牢锁住,一脸的不怀好意,“叶小洲,你心里没点数吗?如果不喜欢,我为什么要跟你约会?”

叶婷汀的心砰砰乱跳,听到他说喜欢她,虽然压根不信,但还是会感到雀跃。噘嘴嘟囔道:“我脑子有问题才会相信你喜欢我。”